美国的迷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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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梅

黑色梦想

美国黑人作家塔纳西·科茨(Tanasi Coates)的著作《我与世界之间》(Ta-Nehisi Coats)，于2015年由企鹅出版社出版，在美国社会引起了巨大反响。它在2015年美国国家图书奖中获得了最佳非小说类奖项，并在《纽约时报》和《纽约时报》的畅销书排行榜上获得了第一名。美国国家图书奖是美国文学界的最高荣誉之一。它始于1950年，每年由美国国家图书基金会颁发一次。该奖项分为四个领域，包括小说、诗歌、非小说和青年文学奖。获胜者将获得一万美元的奖金和一尊青铜雕塑。

《在世界和我之间》的作者是一位黑人作家，塔纳西斯·科茨，他现在为《大西洋月刊》工作，是《美丽的斗争》的作者，并获得了国家杂志奖。

在这本书里，科茨通过给即将成年的15岁儿子的一封信，讲述了生活在美国的黑人所遭受的身体虐待和精神折磨。他与儿子和读者分享了一系列鼓舞人心的个人经历，比如沉浸在民族主义的神话的童年；在霍华德大学开始接触历史、诗歌和爱情；前往内战战场和芝加哥南部；去法国改变他的世界观等。这些经历使科茨清楚地认识到历史和种族的真相。与此同时，科茨在他的著作中也勾勒出了一条曲折的解放之路，即从恐惧和困惑到完全、诚实地理解世界的本来面目。

《在世界和我之间》的文本很美，但风格却是悲伤和绝望的。在给儿子的信中，他一遍又一遍地警告儿子美国的种族不平等，他认为自己可以改变世界是多么愚蠢，相信美国梦是多么危险。他写道:“历史学家编织了这个梦想，好莱坞强化了它。”小说和冒险故事给了这个梦想一层金子。”梦想家是那些继续以牺牲黑人利益为代价相信谎言的人。科茨告诉他的儿子:“这就是我想让你知道的:在美国，摧毁黑人身体是一种传统——这是一种遗产。”他说，“美国人在‘种族’的概念上建立了一个帝国。这个谎言毁了我们所有人。它沉重地压在黑人男女身上。过去，它因奴隶制和种族隔离而分崩离析，但现在它因威胁、监禁和街头杀戮而分崩离析。”

科茨试图回答生活在富裕郊区的人们的美国梦和他成长的巴尔的摩的城市暴力之间的潜在联系。他回忆起他在巴尔的摩的童年。“像其他黑人一样，恐惧笼罩着我的全身，这种恐惧在梦的另一边消失了。无忧无虑的孩子、馅饼、红烧牛肉、白色栅栏、绿色草坪和电视节目发出不断变化的荧光。为什么会这样？宗教不能告诉我答案，学校也没有答案。”科茨概述了两种美国梦，一种是父母告诉孩子的几乎普遍的梦——健康、安全、高质量的教育和实现他们的潜力并做出有意义贡献的机会；另一个是噩梦，摧毁巴尔的摩儿童的身体，威胁人类的生存。科茨描述了居住在巴尔的摩乔治王子县的黑人的幻灭感。

科茨没有回答为什么有两个不同的美国梦，为什么黑人生活在噩梦中。在科茨看来，尽管美国黑人获得自由和平等的希望渺茫，但他仍然警告他的儿子要战斗。他写道:“为你的祖先而战，为智慧而战，但不要为梦想家而战。”

琼斯的悲剧贯穿于我和世界之间。琼斯王子是Coates在大学时的好朋友，因犯罪被警察枪杀，这激发了Coates写这本书。在赢得国家图书奖后，科茨将这一荣誉献给了琼斯。他说类似的枪击事件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发生，但开枪打死琼斯的警察从未受到惩罚。科茨说:“我是美国黑人。”我无权处罚警官，但我有权(对警官)说，我不会卷入你的谎言，你不能这样做。”然后是在世界和我之间。

很难相信《在世界和我之间》是在21世纪写于美国的，因为它描述和批评了美国的种族不平等，并以绝望和悲伤的风格出现。在殖民时期，黑人作为商品从非洲被卖到北美。在《独立宣言》中，“人人生而平等”，人们指的是拥有财产的白人，不包括黑人、妇女和其他少数民族。内战、第13、14和15次修正案以及20世纪60年代颁布的《权利法案》之后，对黑人和其他少数民族的歧视在法律上被消除了。即使是因为“平权行动计划”的实施，白人男性也受到了反向歧视。然而，在现实生活中，黑人的苦难远未结束。《在世界和我之间》揭示了当今美国种族不平等的社会现实。

奥巴马是美国第一位黑人总统，他的胜利一度被许多人视为美国梦的实现。然而，近年来，美国发生了警察对黑人公民过度使用暴力的事件。从2014年8月年轻的黑人弗格森布朗(Brown)在2015年7月被一名白人警察开枪打死，到2015年12月巴尔的摩发生骚乱，再到纽约的中国警察梁必德(Liang Bide)一案，种族冲突在美国频繁发生。

要考察一个社会是否充满活力，向上的社会流动性是一个重要的指标。美国布鲁金斯学会正在对美国的社会流动性进行研究。由经济学家理查德里维斯领导的项目小组跟踪了1970年至2010年不同种族群体的社会流动性。结果表明，总体而言，黑人的社会向上流动率远低于白人，长期经济不平等造成的恶性循环难以轻易消除。黑人受到歧视的原因是，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仍然处于低经济水平，失业率高，犯罪率高，单亲家庭多，他们要进入主流社会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许多美国法律规定“严格禁止一切形式的种族歧视”，并出台了许多措施来确保黑人受到平等对待。然而，在社会和心理层面，种族偏见仍然深深扎根于美国社会生活，并将持续很长时间。2008年的金融危机重创了美国经济。总的来说，黑人在经济危机中处于不利地位。

黑人民权运动为奥巴马成为美国第一位黑人总统创造了政治条件。然而，黑人的全面统治并不意味着美国种族问题的解决。弗格森和巴尔的摩发生骚乱后，有人甚至抱怨说，在奥巴马执政的八年里，奥巴马作为一名黑人总统，为了所谓的“政治正确”，不敢为黑人的权利说话，导致了种族问题的恶化。

丹麦女孩

自1929年成立以来，奥斯卡颁奖典礼已成为美国电影界最重要的年度活动，并吸引了全世界影迷的关注。2015年，超过4000万观众在美国观看了奥斯卡颁奖典礼的直播，美国以外225个国家的媒体也参与了该活动的广播和报道。除了高超的演技、迷人的故事情节、优美的音乐和漂亮的服装，获得奥斯卡提名或奖项的电影在很大程度上也是美国社会的风向标，反映了美国社会的热点问题和趋势。

在今年的第88届奥斯卡提名和获奖者名单中，有两部电影与同性恋有关——“丹麦女孩”和“卡罗尔”。

《丹麦女孩》讲述了一个非常悲伤、伤感和人性化的故事。这部电影是根据美国小说家大卫·埃贝尔·谢夫在2000年出版的半传记小说改编的。故事发生在20世纪20年代的哥本哈根。埃尔纳·韦格纳是一位成功的风景画家，他与同为画家的格尔达结了婚。格尔达专门研究肖像。有一天，当格尔达在等模特时，她让丈夫穿上一条女性裙子作为临时模特，这成了埃尔纳逐渐发现自己真实自我的起点。20世纪30年代，埃尔纳经历了世界上第一次变性手术，并成功地变成了一个女人。然而，埃尔纳死于第二次变性手术。这部电影对变性人遭遇的描述令人心碎。《丹麦女孩》在威尼斯首映时，观众起立鼓掌达十分钟。艾丽西娅·维坎德(饰演他的妻子格尔达)和埃迪·雷德梅恩(饰演她的丈夫艾纳·韦格纳)因其高超的演技赢得了观众的称赞。艾丽西娅获得了奥斯卡最佳女配角奖，埃迪·雷梅根获得了最佳男演员提名。

美国著名独立导演托德·海恩斯的新作《卡罗尔》被选为第68届戛纳电影节的主要竞赛单元，并获得最佳女演员奖。这部电影改编自帕特里夏·海史密斯的中篇小说《盐的价格》，于1952年匿名出版。由于主题敏感，出版社起初拒绝出版。这个故事发生在20世纪50年代的美国纽约。一个年轻的女人，泰瑞丝(鲁妮·玛拉饰)，在纽约的一家百货公司当店员，但是她的内心渴望一份摄影师的工作。一天，美丽优雅的金发女郎卡罗尔(凯特·布兰切特饰)来到百货商店购买圣诞礼物，并与泰瑞丝一见钟情。通过通信，约会和公路旅行，特雷西和卡罗尔，他们发现他们是他们的真爱，但这在当时的社会是不允许的。特雷西的男朋友认为她只是糊涂了，而卡罗尔的丈夫要求私人侦探调查和收集证据，希望在离婚诉讼中不给她留下任何东西。尽管这部电影没有展示复合的结局，女主角的微笑给观众留下了一个想象中的空.

原始故事的一部分来自帕特里夏·海史密斯的个人经历。帕特丽夏·海史密斯曾透露，她的灵感来自纽约一家购物中心里一位穿着皮草的金发女郎。那是1948年的圣诞节，她在购物中心做玩具推销员。自2015年11月上映以来，卡罗尔获得了许多电影奖项和提名，包括第68届戛纳电影节最佳女演员奖、2015年纽约影评人协会最佳电影、最佳导演、最佳剧本和最佳摄影奖，以及第88届奥斯卡最佳女主角、最佳女配角、最佳改编剧本和最佳时装设计提名。《丹麦女孩》和《卡罗尔》的获奖和提名让人想起中国导演李安执导的《断背山》。这部电影讲述了1963年至1981年发生在怀俄明州的两个同性恋美国西部牛仔之间的复杂关系。《断背山》于2005年12月在美国上映，在威尼斯电影节上获得金狮奖，在第78届奥斯卡金像奖上获得八项提名，并获得三项大奖:最佳导演、最佳改编剧本和最佳配乐。在此之前，没有一部同性恋电影获得奥斯卡最佳影片奖。断背山在当时形成了一股全球性的文化现象，对学术、时尚、乡村音乐等不同的文化领域产生了广泛的影响，也引发了美国社会关于人类婚姻和传统伦理的大辩论。当时，有人甚至预言断背山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为美国同性恋运动的重要标志。

将同性恋故事拍成电影备受关注，这不是一个孤立的现象，而是美国同性恋者长期不懈争取平等权利的重要成果。同性婚姻是美国社会最有争议的公共政策问题之一，也是当今美国政治中最复杂、最敏感的问题之一。一些美国学者甚至认为，在美国社会文化和道德价值观的冲突中，同性婚姻已经取代堕胎成为焦点问题。据统计，同性恋者占美国总人口的2%，超过600万人。

美国同性恋者争取婚姻权利和平等的运动始于20世纪70年代。在此之前，同性恋者对自己的性取向保密，因为他们害怕受到社会的歧视和伤害。1969年6月27日，纽约警方袭击了纽约格林威治村石墙酒店的一家同性恋酒吧，导致同性恋支持者暴动，持续了一周。纽约的“石墙酒店事件”改变了美国同性恋者的态度，同性恋者开始在政治上组织起来，积极捍卫自己的权利，从而掀起了当代同性恋权利运动。此后，在黑人民权和女权运动的推动下，同性恋运动得到了发展，同性恋者的权益开始受到关注，美国社会对同性恋者的态度也开始改变。

如今，每年六月，美国一些大中城市的同性恋者都会举行“我是同性恋，我骄傲”的游行。游行者试图消除人们长期以来对同性恋的“精神病”、“精神病患者”和“艾滋病传播者”的不良印象。我希望社会能够把他们当作普通的同事、朋友和邻居，把同性恋运动与民权运动和妇女解放运动相比较，促进文学、影视作品甚至经济的发展

同性恋者争取平等权利的不懈斗争逐渐在法律上产生了一些成果。2015年6月26日，美国最高法院以5:4的投票结果裁定，同性婚姻的权利受到美国宪法的保障，各州必须向申请结婚的同性夫妇颁发结婚证。这是一项历史性的裁决，是那些支持同性恋权益的人长期不懈努力的结果，也是美国民权运动史上的一个里程碑。

提交给最高法院的“奥伯菲尔诉霍奇斯”一案(霍奇斯是俄亥俄州卫生部部长)涉及詹姆斯·奥伯菲尔和俄亥俄州辛辛那提市的一对同性夫妇约翰·阿瑟。亚瑟患有晚期冻人病。为了实现亚瑟结婚的愿望，奥伯菲尔把身患重病的亚瑟带到了马里兰州，在那里同性婚姻是可以合法结婚的。这对相爱的同性夫妇希望在亚瑟的死亡证明中把奥伯菲尔列为他的未亡配偶。然而，由于他们居住的俄亥俄州不承认同性婚姻，2013年7月19日，这对夫妇起诉了州政府，声称该州歧视在其他州合法结婚的同性夫妇。亚瑟死后，此案被上诉到最高法院。经过两个半小时的激烈辩论，最高法院的九名法官最终裁定，根据宪法第14修正案的规定，各州必须向申请结婚的同性夫妇颁发结婚证，并承认其他州颁发的同性结婚证。

这一裁决引起了美国各地同性恋权利支持者的欢呼，也促进了全社会对同性婚姻的尊重和认可。然而，这一裁决也引发了许多反对声音，尤其是来自保守阵营的基督教右翼。根据《华尔街日报》进行的一项民意调查，约67%的共和党人反对最高法院的裁决。一些曾经禁止同性婚姻的州推迟甚至抵制同性婚姻。得克萨斯州州长格雷格·埃伯特在给各级机构的一封指示信中说:“我们有义务保护得克萨斯州人民根据其宗教信仰生活的权利。”该州总检察长帕克斯顿明确告诉负责处理结婚证的工作人员，如果同性伴侣违反宗教信仰，他们可以拒绝向他们发放结婚证。

目前，还不清楚抵制最高法院裁决的各州需要多长时间才能为同性婚姻颁发结婚证。然而，最高法院关于同性婚姻合法化的裁决是最终的，除非修改宪法，否则几乎不可能“回头”。在美国，同性婚姻合法化已经成为不可逆转的历史趋势。尽管如此，关于同性婚姻的争论在美国社会仍在继续，而同性恋问题，连同堕胎和干细胞研究一起，撕裂了美国社会。

美国社会的各种问题唤醒了相当多有识之士。在《政治秩序与政治衰落:从工业革命到民主全球化》一书中，弗朗西斯·福山努力反思美国的民主制度，以期找到症结和根源。布鲁金斯学会项目小组制定的《机会、责任和安全:减少贫困和重建美国梦的共识计划》提出了一个修补社会向上流动阶梯和重建美国梦的新想法。雨来自大山，与20世纪的进步时代相比，社会变革已经取得了长足的进步。

许多年前，我翻译了法国作家列维的《美国困惑》一书。2004年，应《大西洋月刊》的邀请，李维花了一年时间沿着托克维尔的足迹仔细考察美国社会。他的结论是，尽管有许多失望和困惑，美国仍然不同于“旧世界”，它仍然是人们实现理想、奋斗和生活的地方。在我看来，这仍然是今天美国的情况。

(感谢中国社会科学院美国研究所、美国布鲁金斯学会桑顿中国中心、美国密歇根大学肯尼斯·李伯塔尔-理查德·罗格尔中国研究中心、凯特琳基金会、美国布鲁金斯学会高级研究员肯尼斯·李伯塔尔博士及其夫人林全的帮助。作者是中国社会科学院美国研究所的研究员和《美国研究》的执行编辑

来源：成都新闻网